我发现日本的电影或者是电视剧,总是生活的样子,不会把片子的色调调的明亮而饱和,不会把每个人脸上的斑点、皱纹、坑坑洼洼悄悄隐藏,而让坐在荧幕前面的我们只看到光滑的皮肤和胶原蛋白。
是走在大街上能看到的,二十多岁小姑娘,三四十岁的工厂的妇女,建筑工地上的工人,和蔼的老婆婆,还有那怯生生的孩子。
是贫穷的屋子里面拥挤的住着五口人,角角落落塞得满满当当。
是即使辛苦艰难,其中偷偷夹带着的小幸福。
尽管我从一开始就知道,他们并不是”一家人“。
尽管我想,要是一直在一起就好啦。
柴田在废弃的车子中找到不高兴的祥太,告诉他由理是他”妹妹“,你要叫我”爸爸“(祥太一直叫不出口),瘸着腿在路上和祥太玩闹;
信代和由理泡着澡,由理看见信代手臂上的伤疤,和妈妈用熨斗烫伤自己的伤疤一样,心疼的不停轻轻抚摸着信代受伤的地方,信代说谢谢你,已经一点都不疼啦;
洗完澡把由理来时的旧衣服烧了,信代紧紧的抱着由理,悲伤的好像要把由理揉进自己的怀抱里。对由理说才不是由理的错,如果有人说爱你才打你,那才不是真的,如果爱你的话,就会像我这样,这样抱着你;
大家一起看烟花,可是只听得见烟花的声音,却看不到烟花;
小卖铺的爷爷早就知道祥太总是把东西偷偷顺走,只是当看到由理也学着祥太的样子偷窃,他学着他们偷东西前的手势,告诉祥太,以后不要叫你妹妹这样了,然后送了他们两个果冻,祥太问要继续偷吗,柴田说超市里放着的东西不属于任何人,除非倒闭了;
大家一起去海边的时候,奶奶对信代说”你真漂亮,脸蛋“,后来信代也跑去和大家玩,然后奶奶一个人坐在沙滩上面,把沙子洒在自己长满老年斑的小腿上,看着这一瞬间的”家人们“,无声的说”谢谢你们“;
信代为了保住由理,丢了工作,和柴田在家里吃着面,她走去厨房,雷雨前的最后一丝阳光透过窗户落进来,信代穿着透明凉快的衣服,汗水浸湿了头发,浸湿了脸庞,浸湿了胳膊,柴田看呆了,信代亲了柴田,然后终于打雷了,大雨来了,屋子里都是热乎乎,热乎乎的味道。
但是总会被打破的。
奶奶在从海边回来后的某天安静的离开了,柴田想打救护车,信代却说,你敢叫救护车吗。殡仪馆火化这么贵。我们哪有钱。由理也想和奶奶一直在一起吧。那我们就一直陪着奶奶吧。于是在自家挖坑把奶奶埋葬了。
亚纪一直伤心。柴田对祥太说,我们一直是五个人,从来没有奶奶。
信代取了奶奶的银行卡,找到了奶奶藏起来的钱,和柴田开心的大笑。
柴田带着祥太砸车偷包,祥太开始不愿意这样做了。
便利店的爷爷也去世了。祥太带着由理去超市,叫由理在外面等着。由理却跑进来想和哥哥一起偷。祥太看见还这么小的妹妹,笨拙的学着自己,把一包零食塞进自己的衣服里,塑料包装发出响声。他看了一会,在店员面前抢了一带柚子,转身就跑。然后被店员追上,从桥上跳下去。他终于认识到,这样的生活,已经不能再继续下去了。他是故意的呀。
大家被发现了。想要抛下在医院的祥太逃跑,还是没有成功。
”你们并不是一家人啊。“
”奶奶的尸体呢?抛尸可是犯罪啊。“
”为什么要诱拐孩子呢?“
”柴田你啊,祥太是你的本名把?“
”叫孩子偷窃,内心不会愧疚吗?“
”听说那两个人是杀了前夫呢。“
”奶奶一直有从你父母那里拿钱哦。“
”是因为自己生不出孩子,才嫉妒别人,才会诱拐孩子的吧。”
”树理(由理)的画颜色真好看呀,终于能回家了呢。“
“祥太你呀,以后就能去学校上学啦。”
”他们是怎么称呼你的呢?妈妈?母亲?“
……
解散了,这样的羁绊。
道德的制高点,大概看不见渺小的尘埃。
总会有些疑惑,比如为什么信代失业,柴田却理所当然的说你可以重拾老本行;奶奶死的时候,信代和柴田没有一点难过的样子,没过多久就拿了奶奶的养老金窃喜;为什么明明从前给了祥太这般的慈爱和体贴,却还是决定抛弃他,偷偷溜走。
柴田追赶着公交车,大声呼喊祥太的名字,车上的祥太却只是向前看,无动于衷。但是末了却转过头,轻声的说了一声”爸爸“。祥太对柴田的爱的认可,是真的,希望自己能够追寻另一种人生,也是真的。
只是柴田永远听不见这句”爸爸“,就像奶奶在海边说的”谢谢“,就像亚纪一直在从父母那里拿钱的时候,以为奶奶并不是喜欢她,才收留她的,是因为钱,她永远不知道奶奶一分钱没花。我想起她问柴田,维系两个人之间的东西到底是什么?是钱啊。
是利益吗?让这个家庭组合在一起?
我想是的,私利是让他们走在一起的原因,是让他们一起生活的原因,是让他们选择彼此的原因。这并不影响我对你的关心。只是这样的选择,比起自己原本的人生,好了太多了。
私欲是真的,背叛是真的,爱也是真的。
无法讨论人性,因为无情之中又饱含着万千真情。
世界并不是完美的乌托邦,也并非地狱的修罗场。
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。
也许我根本没有看懂这部电影,很多人都说看不懂。只是很喜欢这样的电影。我想起自己看《人间失格》电影的时候,开头,一条弹幕:
”你不需要看懂这部电影,你只要知道,有人这样活着就好了。“
他呈现的不是道德的是非,而是道德的困境。
他帮你撕掉人们身上的标签,让你看见那一个一个人。那些和你一样,有血有肉,有夜里开着灯等他们回家的亲人。
他尽力展现生活的复杂,让你看到算计,也看到算计背后的温情,让你了解,体谅,让你珍惜”有点肮脏的世界,忽然变得美好了起来的瞬间。“